祂竟到罪人家里去住宿



祂竟到罪人家里去住宿

祂竟到罪人家里去住宿

王明道

耶稣进了耶利哥,正经过的时候,有一个人名叫撒该,作税吏长,是个财主。他要看看耶稣是怎样的人;只因人多,他的身量又矮,所以不得看见,就跑到前头,爬上桑树,要看耶稣,因为耶稣必从那里经过。耶稣到了那里,抬头一看,对他说:“撒该,快下来,今天我必住在你家里。”他就急忙下来,欢欢喜喜地接待耶稣。众人看见,都私下议论说:“他竟到罪人家里去住宿。”撒该站着对主说:“主啊,我把所有的一半给穷人;我若讹诈了谁,就还他四倍。”耶稣说:“今天救恩到了这家,因为他也是亚伯拉罕的子孙。人子来,为要寻找拯救失丧的人。”(路十九:1-10)

以一个圣洁可敬,嫉恶如仇,传道施训,为众人所仰望的耶稣,竟自轻自贱到一个千夫所指的税吏长家里去住宿,不用说众人私下议论,连我们今日作祂门徒的人都不能不反对我们的主这种不自爱的行为。如果我们遇见一个像撒该一样的人,不用说我们不对他说“今日我必住在你家里”,就是他卑词敦请,我们也决不肯到他家里去住一天。到一个为众人所轻看所指责的罪人家里去住宿,是怎样与我们的身分和名誉有损害的事。稍知自爱的人谁也不肯作这样无知的事。如今这位被众人所景仰、所尊敬的圣洁的主竟先招呼撒该说,“撒该,快下来,今天我必住在你家里”,祂所作的岂不是还不如我们所作的更明智么?

不,这正是祂远超过我们的地方。祂不像我们这样自私,祂不像我们这样只顾自己的身分名誉,却不顾那些陷在罪恶当中需要救拔的人。祂到世上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拯救罪人。为要达到这个目的,祂不惜生在马槽里,长在木匠家中。为要达到这个目的,祂不惜受尽困苦艰难,遭遇众人的藐视厌弃。为要达到这个目的,祂也不惜被众人称为“税吏和罪人的朋友”。为要达到这目的,祂甚至不惜被人挂在两个犯人中间。只要能拯救罪人,祂受什么损失都不计较。

我们为什么不肯到罪人家里去呢?第一个原因是骄傲。我们想,像我们这样高尚圣洁的人怎能到一个罪人家中去呢?如果到那里去,不是失了我们的身分么?我们完全忘了我们自己本来是什么人。我们一点不想如果不是神救了我们,也许我们会比那些最坏的罪人更坏,就是我们在事实上未曾坏到那种地步,我们心中的污秽邪恶也并不比那些被众人所藐视厌弃的罪人更少一点。我们也许未曾贪赃受贿,像那些卑污的官吏一样。我们也许未曾杀人越货,像那些凶恶的强盗一样。我们也许未曾放荡行淫,像那些不顾羞耻的登徒子和那些倚门卖笑的娼妓一样。我们也许未曾偷窃财物,像那些穿窬的窃贼,车船中的扒手一样。但我们能不能说我们看见别人的财物从来未曾起过贪心,我们从来未曾起过损人利己的思想,我们看见别人的妻子或别人的丈夫,从来未曾起过不正当的念头,有钱财从我们手中经过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想要从其中得些好处呢?在表面上没有作过什么坏事的人,世界上或者能有一些,但在心中从来没有怀过恶念起过恶谋的人世界上能寻到一个么?人心本来都是一样邪恶,不过有的人胆量小,面皮薄,不敢作什么坏事,恐怕惹了祸,出了丑;有的人胆量大,面皮厚,惹什么祸,出什么丑都不惧怕,不介意;有的人因为父母的家教严谨,从小的时候就习惯了循规蹈矩,长大以后自然容易作一个端庄有礼的人;有的人因为父母无知,一味溺爱,或是幼年失了父母,没有人负责任管教,从小的时候就放荡不羁,成人以后自然就容易作一个荡检逾闲的匪徒。有的人家境艰窘,生活困难,从年幼就必须辛苦谋生,终日勤劳工作,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作一切不正当的事;有的人家境宽裕,享用丰厚,不需要自己去勤劳工作,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便去作种种不正当的事,去满足他们肉体的欲望了。有的人一向有适宜的职业,用不着作什么下流的事;有的人受学识、体健、家庭、社会,种种的影响,寻不着职业,或是忽然失业,不肯坐吃山空,束手待毙,男子便铤而走险,度强盗窃贼的生活,女子便不顾羞耻,倚门卖笑了。有的人服务的机关一切事务办理得非常完善,使他没有一点营私舞弊的机会,而且那个机关的规章也十分严厉,不论那个员工作了私弊,一经发觉便立时打掉饭碗;他在这样的一个机关里服务,自然很容易作一个清白无私的人;有的人作事的地方一切的事务都是模模糊糊,居上位的先营私舞弊,上行下效,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像莲花那样“出污泥而不染”的人能有几个?在这个地方作事的人便难找一两个不吃私不作弊的了。世上的人有善有恶,有好有坏,有君子,有小人,有圣贤哲士,有盗贼娼妓,都是被这种种不同的事物造成的。但“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这件极严重的事实,不论古时或今日,也不论东方或西方,都是千真万确,谁也不能否认,谁也不能推翻的。

不用说人的心在神面前没有一个是清洁的,就是在行为方面也没有一个人是完全无罪的。不过有的人犯的罪比较多,有的人犯的罪比较少,有的人所犯的罪被人认为大,有的人所犯的罪被人认为小,有的人犯的罪是明显的,有的人犯的罪是隐藏的,有的人多犯的是这几种罪,有的人多犯的是那几种罪就是了。初试身手,只偷了五圆钱,就被警察捉获的绺贼,有什么面目轻视那作案累累,得赃千万,判处二十年徒刑的飞贼呢?两个人犯罪次数的多少和所犯的罪的大小,诚然是大不相同,但两个人都是窃贼,都犯了罪,这件事却没有分别。一个逾墙穿窬的窃贼偷了许多的财物,但从来未曾犯过案,一天穿了华服,骑了骏马,从街上走过,恰好遇见一队警察,绑着五名执杖明火抢劫富家犯案被捉的强盗,他便在马上唾骂这几个不守法律破坏社会的匪徒。别人固然要称许这位富足的绅士这样嫉恶如仇,可是他自己的心里能不自觉惭愧么?殴打母亲气死老父的逆子,当着亲友宣布自己的妻子如何与邻人通奸,自己如何得着证据,如何撞见奸夫,难道这样一来,便可以将他不孝父母的罪恶轻轻的解脱了么?可是我们在世界上遍处都可以看见这一类的情形。一个人犯的罪比别人少一些或者小一些,便轻看那些多犯罪或是犯大罪的人;一个人犯了罪未曾被人发觉,便在人面前洋洋得意,大言不惭的批评那些罪状昭著的人;自己在这一样事上不晓得犯了多少次罪,看见别人在另外一件事上犯了罪,便毫不留情的定别人的罪。这些人所作的与我们上面所说的那三个人的行为有什么分别呢?

如果我们彻底明白“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这一句话连我们自己也包括在内,并且用神的眼光来看我们自己,我们决不敢再有一点骄傲,决不敢再轻看任何坏到极点的罪人。如果世上有什么人有权柄轻看罪人,批评罪人,定他们的罪,只有耶稣能这样作,因为祂从来没有犯过罪,口里也没有诡诈。然而祂不轻看罪人,也不批评他们,更不定他们的罪,反倒遍处寻找失丧的罪人,尽心竭力要拯救他们。若是我们的主,那位圣洁无罪的耶稣尚且这样,我们这些本来心身污秽不洁,陷在罪中无法自拔,与世上一切罪人相同,现今因着神的怜悯和主耶稣的救赎才得到现在的地位的这些人,更当怎样对那一切尚未蒙怜悯的罪人表同情发怜悯呢?

我们不肯到罪人家里去的第二个原因是自私。有时我们很清楚的知道我们并不比那些被人轻看的罪人更好。我们不敢轻看他们。我们也有意思要去帮助他们。不过他们是众人所藐视厌弃的人,如果我们到他们家里去,别人要想我们也是与他们同类的人,这岂不是要使我们的颜面和名誉受亏损?我们怕别人看见我们和盗贼在一处,就以我们为盗贼,看见我们和赌徒在一处,就以我们为赌徒,看见我们和淫妇在一处,就以我们为淫妇,最少我们也是怕别人称我们为“税吏和罪人的朋友”。我们宁可看着那些沉溺在罪恶中的罪人一步一步地往下沉溺,直到没顶丧命,却不肯使人轻看我们,批评我们,将我们和罪人同列。这与我们的主一生孜孜勉勉有机会就舍己救人的行为相比,分别是何等大呢?我们所作的和我们的主留给我们的榜样是这样完全相反,我们却仍然敢承认我们跟随我们的主,效法我们的主,爱我们的主,与我们的主同工,我们想到这里能不满面羞愧么?

但耶稣也不是每见一个罪人就到他家里去住宿。祂这次在耶利哥遇见的罪人何止十个百个?我们没有听见祂对第二个罪人说,“今天我必住在你家里。”我们看见这个地位尊高服装讲究的税吏长爬到桑树上,便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一个有心的人,是一个不甘堕落希望上进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声势赫赫,有钱财,有势力的税吏长,如何肯在许多人眼前出丑,爬到桑树上要看耶稣呢?主耶稣知道人的心,必定晓得撒该里面的渴慕和希望。祂知道这个罪人与其他的罪人不同,不是这个罪人比其他的罪人更好一些,乃是这个罪人不甘心沉溺在罪中,希望从这位奇异的过客——耶稣——得着一些什么。主耶稣几年间所作的工都是要拯救罪人,无奈多数的罪人都不肯接受祂的拯救。他们一点不知道自己的需要。他们没有渴慕的心。就是神丰富的恩典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不肯接受。今天爬到桑树上要看耶稣的这个人却不是这样。主耶稣一看见这个人可帮助,便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去帮助他,因此对他说,“撒该,快下来,今天我必住在你家里。”

可怜的撒该!一向度着这种堕落的生活——作税吏长,讹诈商人。钱财积存的固然不少,但是这些不义之财竟成了他身上的恶疾毒疮,使他良心上受了不知道多少痛苦。有时候他也想自己要振拔一下,要洗心革面,重新作人,无奈名誉已经扫地,再不要想能得人的谅解。他向别人表示愿意悔改的意思,别人便说他是假冒为善。好像一个跌倒在地上的人想要竭力的爬起来,满希望从别人得着一些同情和扶助,结果却被人踢了两脚。撒该受了这些打击以后,差不多绝望灰心,再不想振作了。

这一天,撒该正在税吏长办公室内批阅文件的时候,忽然听见街上人声嘈杂,由远而近。他便叫过一个税吏来,问问是什么事。那个税吏告诉他说,是耶稣从这城里经过。撒该久已听见耶稣的名声,和耶稣所作的一些事,并祂所讲的一些道,不过自己总没有得着机会遇见耶稣。今天耶稣来到这个地方,他便要“看看耶稣是怎样的人”。不幸,因为耶稣很少到耶利哥城来;所以祂一来到这里,便有许多人拥挤围绕着祂。更不幸,撒该身量又特别矮小,站在远处既不能看见,往近处挤,因为身量矮,气力小,更不用想能挤得进去了。不料他竟想出一个绝妙的好方法来;他看见路旁有一棵桑树,便三步两步跑到树下,不顾众人的讪笑注目,爬到桑树上面,“要看耶稣,因为耶稣必从那里经过”。以一个有钱有势的税吏长竟在通衢大路众人注目的地方爬到桑树上面,这真不是一件容易作得到的事。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来撒该是怎样的渴慕耶稣,是怎样的不肯堕落,是怎样的有心向上。那位不辞劳苦,东西奔走,为要寻找拯救失丧的人的主,又岂能轻轻放过这样的一个人,不伸手救拔他呢?

“撒该,快下来,今天我必住在你家里。”撒该听了这一句招呼的话,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梦中。他差不多不能信他自己的耳朵。他想“这位奇异的客人既然能认识我是撒该,祂也必定知道我是一个怎样大的罪人。我一向听说祂是一位圣洁的神人,祂恨恶罪恶如同蛇蝎一般,祂一点不留情面的责备那些假冒为善的法利赛人和文士,祂为众人所景仰钦佩,祂有大能力,能医治疾病,赶出邪鬼。这样的一位圣洁有能力的耶稣竟肯招呼我,要到我家里去住宿。这真是我意料不到的事。”撒该想到这里,他久已变得像冰一般冷的心忽然又燃烧起来。他开始明白世上还有一个人怜惜他,重看他,以他为一个人,而且这个怜惜他的人,正是那位他久已闻名的圣洁能力的耶稣。他的心中这时又是惊奇,又是欣喜。他不能再迟延半刻,“他就急忙下来,欢欢喜喜地接待耶稣。”就是因着主耶稣这样一招呼,竟使这个久已沉溺在罪恶中的撒该完全悔改,作了一个新人,听他说,“主啊,我把所有的一半给穷人;我若讹诈了谁,就还他四倍。”有许多罪人悔改是因着受了严厉的责备,又有许多罪人悔改是因着遭了极重的打击,撒该悔改却是因着主耶稣到他家中去住了一天。主耶稣在撒该家里这一天的停留,成为撒该悔改得救的一个良好的机会。但主耶稣自己却因此受了许多人的批评讥议——“他竟到罪人家里去住宿”。

世上诚然有许多罪人的家里不但不可以住宿,简直去都不可以去。有些人的家里如果你去一次,就会被他们所利用,所陷害,不知道酿出什么恶结果来。世上诚然有许多罪人需要极严厉的责备,这些人当中有许多受了极严厉的责备还是强项刚愎,不肯悔改,那只好远远地离开他们。但还有些人虽然沉溺在罪恶中,却是不满意于他们自己的景况。他们为自己的罪惭愧难过,自怨自艾。他们想离弃他们的罪恶,自己又没有力量。希望从别人得一些帮助呢,别人因他们已往有那样多的劣迹,再不能改变对他们所存的那种不良的印象。不好的人便讥诮他们,说他们假冒为善。好人又怕因为与他们接近,受别人的议论,使自己的名誉受损失,便竭力远避他们。再遇见一两个热心有余,爱心和知识不足的传道人,遇见这样的人,不体会他们的真情和需要,像责备那些怙恶不悛的人那样去责备他们,再像远离刚愎顽梗的人那样远离他们。他们本来就自己觉得惭愧,心中畏惧,别人不轻看他们,不定他们的罪,他们已经够痛苦的了,别人再这样待他们,他们更要灰心绝望了。在这种情形中,他们最容易自暴自弃,他们想自己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无论怎样悔改向上,不但得不着人的帮助,而且总得不着别人的谅解。不如就这样堕落下去,倒落得痛快一些。从古时到今日,不知道有多少像撒该一样的人,如果遇见像主耶稣那样不顾自己的利害,一心怜悯罪人寻找罪人的圣徒,哀怜他们,扶助他们,提拔他们一下,都可以像撒该那样悔改蒙恩。可惜他们所遇见的圣徒不是骄傲自恃轻看罪人的,便是自私自利,恐怕自己的名誉受亏损的,再不然,就是恨罪有余,爱人不足,热心有余,见识不足的传道人。这么一来,这些有心向上无力自拔的罪人,便一直堕落到底了。这是何等令人痛心的事呢!

一个人掉在深坑里,不但不知道呼喊求救,设法出来,还躺在坑底酣睡不醒,我们这站在坑边上的人,诚然应当拾起小石头来投到坑底;把他打痛了,好帮助他快些醒过来。但我们如果看见一个掉在深坑里的人正在竭力挣扎,揪住壁坑上的野草往上爬,我们就不可再往下投石头了。这时候我们应当投下一条绳子去,将他拉上来。照样,我们对于在罪恶的深坑中沉迷不醒的人,固然应当发出严厉的呼声和责备,但对那些为罪惭愧忧伤,自怨自艾,希望自拔,却没有力量的人,却不可不用同情和怜悯的心去体贴他们,帮助他们了。不但如此,我们无论怎样不好的人,或是怎样受众人轻看唾骂的人,都不可先存一种成见,以为这个人决不会再悔改,因而随从别人厌弃他,藐视他;总要尊重他,怜悯他,接近他,尽我们的力量帮助他一下。如果我们发现他真是甘心堕落,怙恶不悛,到那时再远离他,弃绝他,也还不迟。千万不可听见别人说一个人不好,或是自己看见一个人有什么劣迹恶行,便对这个人抱一种轻看厌恶的态度,更不要因为怕受别人的批评议论,便不肯和罪人接近往来,以致失去许多需要人帮助的可怜的罪人;那不是我们的主给我们留下的榜样,也不是出于爱心的行为。

主啊,求你将你的大爱充满我的心,使我会像你那样体贴人,怜悯人,对人表同情;也使我会像你那样不辞劳苦,东西奔走,“寻找拯救失丧的人”;更使我不怕为爱你为救人的缘故被人轻看,被人误会,被人批评,被人称为“税吏和罪人的朋友”。■

承蒙香港灵石出版社提供文稿让本刊转载以飨读者,特此申谢。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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